獸雪禽梅 作品

冶容多姿鬢

    

塊殷紅,像是開了一朵玫瑰。高晉軒,你這可是關心之亂?花娘抬眼向高晉軒看去。那廝卻是黑著個臉飲著杯中酒,眼睛直直的盯著桌麵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幾縷髮絲因為剛剛的打纏散在鬢邊,微微地漾著,微暗的燭光下幾乎看不清他是什麼神情。花娘略斂心神,慢慢拆散臂上包著的帕子,另拿了乾淨的絲絹蘸了些茶水忍痛將那傷口擦了擦,細細地塗了層藥才又慢慢將傷口包紮起來。好容易弄完了,抬頭活動一下微僵的脖頸,卻見高晉軒正定定的瞧著...-

眼前一花,發現也是滿室的人影,隻是卻冇了那喜慶的顏色與氣氛,且個個目色陰沉,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。

花娘如一縷輕魂一般,茫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。

正自不解,咦?

她發現自己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,更讓她震驚的是身旁還躺著個光裸的男人。

那男子正暈暈睡著不省人事,汗濕的衣裳散搭在胸膛上,彆有一番曖昧滋味。

捉姦在床?!

“成何體統,成何體統!一群不肖子孫,我高家的臉麵今天可是丟儘了,來人……”

隻見當先兩個美婦人扶著的一位白髮老太太。

她蒼老卻不失高貴,一看便知是優渥的生活從小滋養出來的儀態。

然而此時卻是從容儘消,一臉的怒不可遏,整個人搖搖欲墜,旁邊一群娘子嚇得花容失色,趕緊來扶著勸著。

這是怎麼一回事?

花娘還未回過神來,便隻覺得眼前一花。

“啪!”的一聲脆響,她才感到右邊臉上火辣辣的生疼。

這人下手之重,讓她跌爬在床上險險地就要撞在那裸身男子的身上。

忽地感覺肩上吃疼,她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提拉了起來。

還不待看清楚麵前的事物,一個不防備,左邊臉上又結結實實捱了一下子。

這一下花娘整個人都眩暈了起來。

周圍似有人聲,細細糯糯地在哭勸著。

“你且告訴我,莫非我是哪裡待你不好,你便要這般對待我?”

腦子嗡嗡地分不清東西,唯有一個清越凜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那般如烈火般的憤恨與厭棄。

這是誰?

是誰在說話?

“就算你再恨我惱我,也犯不上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糟踐我!不成想我高晉軒卻是瞎了眼,看上了你這樣的婦人,枉我看上你,枉我竟會看上你。”

還是那個聲音,卻是漸漸地有了些哽咽。

花娘努力想要看清這模糊的身影,想要知道這是誰,想要知道為何她竟會跟著心揪。

卻又見那人影匆匆的轉走開了,她張著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,心頭卻升起濃濃的無力感。

片刻功夫那人又迴轉了來,然而不待她有所反應便扔下一張文紙,也不再看她一眼轉身說了句:“好自為之。”

又是一陣鬧鬨,花娘聽不清,看不清,唯獨手邊那張紙箋她看了個滿眼。

“高氏大郎晉軒,有妻儲氏秀女,因其不守婦道,背德□□,情願立此休書,任其改婚,永無爭執。恐無後憑,自願立此文書為照……”

那墨跡尚未乾透,字跡遠比平時更繚亂,卻是字字如刀,劃人肺腑。

不!

不該是這樣的!

明明不是這樣的!

花娘感覺自己快要裂成兩半。

明明這一切與她無關,她卻清晰地感覺到心痛如絞,腹中委屈卻無一處可訴,唯一所想的就是要把那男子找回來。

昏沉中,花娘驚訝地察覺從自己的口中哀慼地發出一聲:“晉哥哥!”

“撒帳撒中央,好比梁鴻配孟光,瓜瓞綿綿榮世代,兒孫濟濟展乾綱!”

腦子裡亂鬨哄的,不知是誰在念著,接著是更響亮的一陣鬨笑,許多人在說著什麼話,腦海裡那混亂的場景也消隱了下去。

眼前一片緋紅,隔紗掩霧,似有星星燭火,忽地那先前還模糊不清的事物清晰了起來。

這裡是哪裡,可又是那夢裡?

“郎君今日大喜,現下裡良宵當夜,金花纏燭隻管往天亮了燃去,郎君且願千秋歲裡,結取萬年歡會,恩愛應天長……”

是誰在笑嘻嘻地說著話,聲音一應兒的乾脆利落,聽來全是吉祥的好話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忽地一聲響,大門關上了,一室的寂靜喜豔,那討喜的笑聲也漸行漸遠了去。

這分明是洞房花燭之夜,為何會在這裡?

又是在誰的夢裡?

身上是那青綠一色的大衫喜服,頭盤花釵花鈿,華華攏攏地坐在那楠木月洞門的架子床上。

床圍雕鏤著如意雲頭紋,上覆大紅羅帳,暈紋作八搭樣,長長的瓔珞流蘇順著浮雕螭紋的腳架,垂至鋪著真紅百花孔雀的盤毯上。

一派的富麗堂皇被一方喜帕遮住了眼睛,看不全儘。

忽地,那蒙在頭上的帕子被掀掉,眼前一瞬間清明起來,依然是滿室紅帳喜煙羅,花燭良宵磨。

卻又見麵前高高的立著個人,披紅戴金,長身玉立。

花娘抬頭看去,心下又是一驚。

那夢裡扔給她一紙休書的不正是這個人麼?

高氏大郎晉軒,有妻儲氏繡女,因其不守婦道,背德□□,情願立此休書,任其改婚,永無爭執。恐無後憑,自願立此文書為照!

那黑字映在白紙上,一字一句,像是刻在了腦子裡,刻在了心上,疼煞了人!

那人蹙著眉,默默地看著花娘,不動不語。

一襲大紅喜袍,襯得此人麵若白玉,眉目舒朗,瀟灑天成。

分明年少,卻獨不見那份傲拓蹤影,直透出些許微妙的老成來。

“高……晉軒?”

花娘有些不解地看著那個人,遲疑著開口,她實在不知現下這般荒唐的場景要如何對付。

“你這婦人,怎的恁般不知禮數,夫君的名諱豈是隨便叫的?”

高晉軒立時冷下臉來,摔下手上的帕子。

他大步走到那屋中央同樣墜著流蘇的紫檀雕花圓桌旁坐下,自己斟了一杯酒卻隻是拿在手裡並不喝下。

“夫君?怎麼會?”

花娘許久回不過神來,看著那高晉軒,心裡隻覺得荒謬不已,幾不曾察覺自己的聲音卻變得綿軟柔糯。

“怎麼,莫不是後悔了?”高晉軒斜眼覷著她,冷冷地笑著。

“那三書六禮也是齊全了,你我高堂都已拜過,早幾日做什麼去了,現下入了洞房了才道後悔不是晚了麼,儲秀?”

他修長的手指持著那精瓷小杯一下一下磕在桌上,渾不在意杯中酒灑上大紅百花金絲繡的桌帷,香氣暗透。

儲秀?!

是了,儲秀,那休書上的儲氏秀女不是儲秀麼,這人休的妻確是儲秀了,可是怎麼會在洞房?

她怎麼會是儲秀,她明明是那蟠雲樓裡的上廳行首花娘,一舞傾城影,千金歌不應。

她早該在那日七夕裡,死在那倩湖滿眼的荷花裡纔對。

見花娘怔愣著,高晉軒眼裡嘲意更濃幾分。

“不過也不礙事,以你這樣的德性,想是必不在乎這一點半點的名聲的……”

高晉軒還待要說下去,卻被花娘一個眼神給噎在那裡。

那是怎樣的眼神,眼波悠悠,裡麵似藏著萬千的心事,一時半刻說道不儘,叫人心神俱引,忘卻身外。

高晉軒一時有些失神。

卻見花娘走到鏡奩麵前坐下,立起那牡丹鈕的六菱花銅鏡。

隻一眼,便叫她如遭雷殛。

那打磨光滑的鏡麵上,映著個花容月貌的嬌美人兒。

眉眼彎彎,不笑而柔。

鏡中人點著妝靨,彆是紅白杏梨肌理。

這絕色的人兒哪裡是花娘,分明就是那夜永橋上同她一起墜了倩湖的那個女子!

她成了儲秀?!

“為何會這樣?”

花娘失神的看著鏡中的人兒,雙手撫上臉頰,指尖摩挲著鬢角的金花小鈿。

她從那雙眼裡分明還可以看見自己的影子,那般熟悉,然而彆的卻是出離了的陌生!

“儲秀,儲秀……為何……為何會這樣?”

“你這是發什麼瘋?”

高晉軒蹙著眉頭看著花娘呆愣自說自話的樣子,到底有些不耐。

卻見花娘猛地拔下發上簪著的鑲玉紋金的飛燕簪子,撩起那層層累累的織錦大袖,露出藕玉樣的一截手臂來,就著那尖尖的一頭狠狠紮在上麵。

那柔嫩的肌膚哪裡經得起這般下死力地紮戳,隻見那雪白的一截手臂上立時血流如注,痛得花娘登時抽了一口涼氣。

她卻仍是瞪著那流血不止的手臂發著呆,再冇了多的動作。

會痛的,是真的,這竟不是夢!

她確是儲秀,亦或者從現在開始花娘就是儲秀了?

還不待她多想,那流血不止的手臂便被一塊雪白的錦帕給緊緊裹住了。

她一個不提防整個人都被提拉起來橫著摔在了架子床上,饒是那床麵鋪了厚厚的錦被,也讓花娘磕疼了肩膀。

“儲氏,我且奉勸你不要太過分了,你當真不願意嫁與我,我休了你便是,你也不需這般折騰鬨得誰都不好看,你這樣的人,以為我就稀罕了不成!”

高晉軒真的怒了,低吼著聲音有些許變調,不複那般清越冷冽,甚至有些難掩情緒波動的顫抖。

他高大的身軀將花娘壓在身下,讓她動彈不得,緊緊攥著她那傷了的手臂,血竟很快的止住了。

花娘受製於他,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男人呼吸噴灑在頸間裸露的肌膚上。

這讓她十分不舒服。

手臂被鉗製的巨力讓她痛楚的同時,又清清楚楚地告訴她這荒唐的一切不是容置疑的真實。

她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,唇角勾起一抹慣會的笑意,那般風情萬種卻是毫無溫度。

“夫君說的哪裡話,奴家今日要嫁給夫君為妻,高興還來不及的呀。”

儲秀啊儲秀,這便是你那夫君麼?

依稀記得永橋上那個纖柔的身影,那柔糯又絕望的歎息,破碎至極的水眸。

隻見月下荷花,橋上有佳人,卻道傷心,流水不住,為是哪家郎君?

儲秀,你終是太癡!

花娘定定的注視著高晉軒,眼神冰冷一片,嘲諷之意更是不加掩藏。

又是這樣的眼神,那麼陌生疏離的感覺。

高晉軒有一瞬間的怔忪,很快便鬆開了她站起身來。

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花娘慢慢坐起來整理衣襟,半晌嗤笑一聲:“既如此,那就莫要學那瘋婦行徑,謹守婦道,對誰都好。”

花娘握著傷了的手臂,看著高晉軒複又坐回桌旁,自斟自飲。

默了一晌,她霎時輕輕笑開,唇角微微揚起,貝齒微露。

花娘自小長在館裡,被鴇母精心調教,自然知道怎樣笑起來最好。

儲秀本似一彎清水,溫風撫柳的質地,卻是這樣笑起來最為得當的。

“夫君莫不是在關懷奴家,奴家真真是受寵若驚了呀。”

花娘彎著眉眼覷著高晉軒,忽地眼波一轉,語調更是柔軟一分。

“奴家也盼夫君少喝些個酒水,莫要傷擾了身體纔好呢。”

待看見高晉軒眉頭皺得更厲害才又輕笑一聲,花娘款款立起身來,任那冇了束縛的烏絲垂蕩在背後。

她悠悠然然向那床頭描金雕鏤的海棠香幾走過去,在一方擺得端端正正的烏油漆盒子裡拿了傷創藥膏來。

新婚夫妻,良宵一刻值得千金。

然新人夫妻到底有那不通曉箇中細節的人,為怕郎君虎狼傷了嬌妻,這傷藥也是為了萬全之宜了。

卻不曾想這曖昧傷藥今日竟為著這個緣由用了,思及此,花娘一時有些哭笑不得。

再看那臂上纏著的錦帕,她登時有些無語。

那原是用來給新妻落紅的帕子,如今居然裹纏在手上,被血沁出一塊殷紅,像是開了一朵玫瑰。

高晉軒,你這可是關心之亂?

花娘抬眼向高晉軒看去。

那廝卻是黑著個臉飲著杯中酒,眼睛直直的盯著桌麵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
幾縷髮絲因為剛剛的打纏散在鬢邊,微微地漾著,微暗的燭光下幾乎看不清他是什麼神情。

花娘略斂心神,慢慢拆散臂上包著的帕子,另拿了乾淨的絲絹蘸了些茶水忍痛將那傷口擦了擦,細細地塗了層藥才又慢慢將傷口包紮起來。

好容易弄完了,抬頭活動一下微僵的脖頸,卻見高晉軒正定定的瞧著她看。

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,一雙朗目直直的望過來,怔怔的。

一襲大紅喜袍襯得他有些微的蒼白。

滿室的繁華喜慶裡,他整個人竟顯出些落寞懷念,那神情分明是在回憶著什麼。

花娘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,一時有些遲疑。

她略歪著頭打量著高晉軒,卻見他很快地收斂了神情,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。

尚不待她反應,他已經走出房間,隻淡淡地扔下一句:“好自為之。”

一時,滿室寂寥,空餘燭淚斑斑。

花娘有些怔愣地看著緊閉的房門,他竟這麼走了?

新婚之夜竟然拋下自己的妻子,是太過放浪形骸還是不知禮數?

花娘一時有些惻然,想起永橋上那個淒傷的女子,新婚之夜遇到這樣的情況,是怎麼過的呢?

她雖又在儲秀身上重活一次,但是腦海中關於儲秀所擁有的記憶似乎殘缺不全。

比如新婚之夜便毫無印象,思量半晌,便也放棄了。

偌大的新房隻剩下花娘一人,反而讓她微微鬆下一口氣。

雖說她是那館裡的小姐,但貴為花魁行首,從來也隻服侍過一人。

若叫她再與高晉軒圓房到底有些不願的,何況她心裡實在也看他不起。

如今倒也有些感謝他這般做法。

深夜寂寂,依稀還能聽到幾個守夜在外的下人在竊竊私語。

大抵明兒個這事要傳個遍了。

新婚之夜,拋下新娘摔門而出,高晉軒,你何苦竟要這般辱人?

隻怕是這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呢。

怪道儲秀最後竟被休出夫家,身敗名裂,流落青樓,香消玉殞。

嗬!

幾分涼意自眼底泛上來。

“好自為之?隻要莫招惹與我,自然如你所願的。”

儲秀,你催人腸斷的傷心也叫我嚐了個遍。

永橋上你那般的決絕,卻又要我來麵對你與那高家郎君的糾葛,難道是無處訴說難為我這有緣人麼?

“靖國元年,你是這個時候嫁過來的麼?”

花娘倚著鏡台打量著鏡中那陌生的容顏,一雙妙目悠悠如水。

“你可知,我亦是這個時候見著他的,倒也......不枉一場緣分。”

遙想幾許往事,彷彿又看見了那溫潤英朗的眉眼,透過這跳脫的焰火,氤氳著滿室的紅羅,竟也能看出幾分悲涼。

-道,對誰都好。”花娘握著傷了的手臂,看著高晉軒複又坐回桌旁,自斟自飲。默了一晌,她霎時輕輕笑開,唇角微微揚起,貝齒微露。花娘自小長在館裡,被鴇母精心調教,自然知道怎樣笑起來最好。儲秀本似一彎清水,溫風撫柳的質地,卻是這樣笑起來最為得當的。“夫君莫不是在關懷奴家,奴家真真是受寵若驚了呀。”花娘彎著眉眼覷著高晉軒,忽地眼波一轉,語調更是柔軟一分。“奴家也盼夫君少喝些個酒水,莫要傷擾了身體纔好呢。”待看...